貓的步伐，寧水之園

#9

「喔後來呢？你房間的小鬼如何？」白小姐啜了口茶，悠哉地問著對方。距離事情也過了幾個禮拜，而眼前的醫師大概只有消沉個半天，然後又恢復成原本的死人樣。

「抓到劉昇東後，小鬼就不被限制在房子了，我直接叫他滾。」袁晟的說法絲毫沒有李家道士該有的正規處置概念，白小姐也見怪不怪了。

「我說，你也好歹幫忙超渡或是減輕他的怨氣，你就這樣直接把一個冤魂放出去？不會術法也請你舅舅那裏幫忙。」

「我的目的就是趕走那個小鬼，他之後要索誰的命就不干我的事了。」

那時，他趁著袁霖還在恢復室時，回到了住所。在電梯門前，恰好也和採證完畢的警察照了面，確定已經可以回到房內。

他推開了大門，屋內依舊一片混亂。袁晟走向自己的臥房，想查看白虎的狀況，而這時，一隻慘白的小手抓上袁晟的衣角，他回頭，是已經死去的葉育銘。

而白虎這時也衝了出來，已不是平常小貓的模樣，龐大的身軀帶有一種壓迫感。他朝著抓住袁晟衣角的葉育銘低吼，示威性露出了利牙。袁晟擺了個手示意白虎退下，然後看向了葉育銘。

「想起來了……殺了我的是、是爸爸……」葉育銘的眼睛開始流出了淚，身上穿著的校服也慢慢滲出血來。袁晟這時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始葉育銘忘了自己的名字與凶手，那時候江家漢給他的報告上，有寫到小孩的眼睛，被一塊紅布蒙上雙眼，起初以為是單純的綁匪綁票，怕被害者看到兇手的臉。但民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，「若是怕被鬼索命，就用紅布遮雙眼」。而劉昇東那時候在屋子現身，手上那塊一直未痊癒的傷口，成了葉育銘尋找到仇家的關鍵。

「他已經被抓到了，過不久也會受到司法制裁。小鬼，你的執念已經解決了，可以不用被綁在這棟房子了。」袁晟從口袋拿出了打火機以及一小捆用黃符束起來的髮絲，直接在葉育銘面前燒掉。這也是為什麼葉育銘會在這棟房子的原因，當初劉昇東將葉育銘的頭髮藏在房子內，導致葉育銘被困住在這，也無法去投胎。那時第一次知道小鬼的存在，他便請白虎幫忙找不尋常的東西，才發現的。

「不夠、不夠，我不要！媽媽、媽媽也被他殺死了！」葉育銘的聲音突然尖銳了起來，迴盪在整間屋子，白虎很是不安又警戒地盯著眼前的冤魂。就在袁晟因為這樣刺耳的聲音險些脾氣要上來時，葉育銘的聲音突然回復成有些天真無辜：「不然……叔叔你的身體借給我好不好，我保證不會用壞叔叔的身體。」

「你說什麼……」只見葉育銘笑得天真，隨即消失在袁晟的視線範圍。接著，袁晟感到一股痠痛感從體內開始蔓延開來，由於還來不及戴上白小姐給他的護符，袁晟無法抵住這樣鋪天蓋地的侵襲感，這時白虎用力的撞了袁晟的身體，那些不適也隨即消失。

被這麼一撞，本來消失在空氣中的葉育銘又出現了，他顫抖著，似乎是害怕白虎那作為侍神所擁有的力量，白虎朝著葉育銘大吼，隨即抬起了前掌，準備往葉育銘揮了過去。

「白虎，住手！」袁晟大喝一聲：「他是有黃令牌的鬼魂，不能讓他魂飛魄散，陰間的那些傢伙會來找麻煩的！」

「媽媽、媽媽……」葉育銘開始啜泣，而或許是因為葉育銘的呼喚，他的母親出現在葉育銘身旁，不同於袁晟先前看到的胸口插著刀的模樣，女性的容貌與穿著就好像是生前似。

「我不可能幫你們，事實上我也沒有那個能力幫忙。」袁晟有些微喘，剛才差點被附身讓他多少受了點影響：「我最多就做到這樣，接下來你們要報仇還是什麼就不干我的事了。」

「謝謝你。」

女性溫柔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著，看來眼前的女鬼已經恢復說話能力。袁晟難得勾起微笑，朝著逐漸消失的母子丟了一句。

「趕快滾吧。」

屋內又恢復了寂靜，袁晟看著一旁的白虎，大概是因為鬼魂離開，已恢復了平常的力量。

手機鈴聲這時響了起來，接了電話，另一頭是江家漢。

「欸欸，阿晟！我、我在女屍的喉嚨處發現一團符紙，推測是死後被犯人塞進去的。是說，你到底是怎麼知道……」

當袁霖完全清醒，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。

「哇啊，老哥！你作為一個醫生體諒一下病人啊！」揉著被直接用捲起來的報紙敲一記的腦袋，躺在病床上的袁霖直接開口抱怨。

「體諒？說過幾次不要擅闖我家，這次還差點死在我那，你是要我住的地方直接變凶宅嗎？」袁晟坐了下來，開始幫忙削水果，然而嘴巴上念著的話與祝賀對方脫離險境有著十萬八千里的差距。

「欸……我怎麼知道拖地拖到一半闖來了個神經病啊，而且他還打算殺小孩！」袁霖開始為自己辯解：「殺小孩耶！正常人都會出手吧！而且神經病竟然還有你家鑰匙，幸好那時候我在你家，不然老哥你哪一天在睡夢中被怎麼了……」

「我不需要你的保護。」冷冷的一句話打斷了袁霖的嘮叨，袁晟看著袁霖有些不知所措的臉，嚴肅地說：「我不想要你受傷，你是我唯一的弟弟，給我顧好你自己，不要再讓我擔心了。」

「欸哥……你把水果刀放下我會更感動。」袁霖盯著離自己不到幾公分的水果刀，很怕他哥一個激動，就直接把刀往他身上插。

「知道怕就好，下次不用別人刺你，我直接親自動手。」袁晟將刀子拿離開，繼續切著未切完的水果。

「是說，房子裡真的有鬼喔？」清醒的這幾天，袁霖也大概知道了來龍去脈，也慶幸著自己的麻瓜體質，畢竟他去袁晟的家打掃了那麼多次，實在是不想和那些鬼魂打交道，小時候袁晟的遭遇他也時常目睹。

「嗯，現在解決了。」

之後才知道原來公寓的所有人正是劉昇東，並沒有所謂的房東。袁晟本來想要直接搬走，然而房仲公司的經理卻來訪，並死纏爛打請求袁晟不要搬，甚至大手筆直接將房子登記到袁晟名下，看來劉昇東的案子的確造成了公司的損失。也因為房子現在已經很乾淨了，袁晟稍微思考後便答應了對方要求。

「是說哥，你真的不回去接媽那邊的位子喔？」看到袁晟臉色變得難看，袁霖的聲音立刻弱了下來：「是舅舅說的啦，他說他很擔心你之後的狀況，接了位子才能穩你的運。」

「既然這樣，你去接，你的狀況目前比我慘。」

「怎、怎麼可能，我又沒有靈力。」

「總之，這件事你不要管，我之後會和舅舅談談。」袁晟直接結束這個話題。

「怎樣？想回去接道長位子嗎？」白小姐饒有趣味問著，老實說她還真難想像袁晟接位的樣子呢。

「妳管太多了。」袁晟將冷掉的茶一口飲盡，不是很想要回答這個問題。

「嘖嘖，大少爺，奉勸你一句，這種事情之後大概會越來越頻繁吧。」

「妳看到了什麼？」袁晟臉色變得有些難看，盯著眼前的女人，等她說出答案。

「還記得我的籤詩嗎？」

孰是孰非難道盡，尋回向路將相見。因果乃非天注定，可憐孤魂十六年。這段話再度浮現在袁晟的腦海中，不同於上次隨便聽聽，他楞楞地品味著這詩句，十六，這敏感的數字讓袁晟皺起了眉，眼神複雜地看向白小姐。

「十六年前，雖然不是你主導的，該付的代價也付了，不過因果輪迴不是你欠我我還你這麼簡單明瞭的事情。」白小姐的聲音輕輕的，說給袁晟聽，卻也像是對自己的喃喃自語：「好好體會吧。」

離開了棺木店已是傍晚時刻，等等還得回醫院值班，袁晟計畫著回住處洗個澡就去上班。然而也許是心不在焉，當他再次回神時，走到了反方向的位置。

他有些懊惱地回頭走，而此時身後，有什麼在竊竊私語。

想查看時，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呆住了，眼前是個隨處可見的小十字路口，但卻有那麼點熟悉。

尋回向路將相見……

籤詩中的其中一段在耳邊環繞，而這時一股力道將袁晟用力一推，與此同時是小貨車的喇叭聲與司機的咒罵。

「哇喔好危險啊！欸，大哥哥你是不是看得到我？」男孩的聲音這時響起，袁晟朝聲音的方向看去，是個男孩。男孩年約十一二歲，乾乾淨淨的模樣令人討喜，如果撇去那有些半透明的身體的話……

看清眼前男孩的長相，袁晟的雙眼瞪大，滿臉的不可置信。

是他！

（第一部分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