貓的步伐，寧水之園

#6

深夜時刻，棺木店早已打烊。白小姐的棺木店是日治時代所建造的兩層樓樓房，在那個年代是棟時髦的洋樓。而八九十年過去了，當年那嶄新的樓房如今也名列老屋的行列，巴洛克式的花鳥圖騰也多了許多的斑剝。

此刻，作為店面的一樓是大門深鎖，然而二樓窗子所透出的燈光說明著主人尚未就寢。

二樓作為私人住宅，不同於房子表面的洋風，內部的裝潢則是偏向中式，而白小姐坐在暗色胡桃木材質所製成的梳妝台前，望著鑲在梳妝台上的圓鏡。

然而鏡子所映照出的人形卻和鏡前截然不同，鏡中的白小姐不同於現在所穿著的絲質睡袍，而是身著一襲以翠綠色布帛製成的無袖旗袍，上頭的花草刺繡更增了旗袍的華麗，本該是放下的長髮在鏡中卻是梳成了長圓形的髮髻且下垂於頸後，也就是民初或是日治時代戲劇中會出現的上海頭式樣。在鏡中，那人就好像是穿越了七八十年的時光來到了現代。

這樣如此難以解釋的現象對於白小姐來說似乎很稀鬆平常，她僅僅盯著鏡中的自己幾秒，接著打開梳妝台的抽屜，拿出了一個小布包。

將布包打開，裏頭是三張黑白照片，還有一枚金戒指，看起來是年份久遠，但意外保存得不錯。白小姐看著其中一張相片，凝視著，她的目光像是膠著似無法離開。

那是個英挺的男子，一身西裝模樣讓他的身型更顯挺拔，左手則拿著小圓帽，一臉開朗與自信地站在鏡頭前，而他右手所牽著的女性，那長相與白小姐是一模一樣的。

為了白家，我必須撐下去……

她在心頭想著，就如同過往數不盡的夜晚一樣，這樣的信念支撐著她走了過來。為了心中的恨與不甘，為了她所背負的每個人的怨啊……

「袁先生你好，我是劉翰廷的班導，叫我陳老師就可以了。」

「嗯你好。」

來到學校後，袁晟被眼前的班導師請到了輔導室內設的個人諮商室，兩個單人沙發，一張桌子，的確很適合作為談事情的場所。

劉翰廷，是房仲的小兒子。

縱然昨天與這位老師通話後，知道了與房子裡那隻冤魂同齡的房仲兒子姓名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小鬼卻記不起自己的名字，也因此他無法知道是否為同一個。

雖然他不知道鬼會不會失憶，但是一般來說失億者會僅僅忘卻自己的姓名嗎？更何況案發的經過小鬼還記得一清二楚。

「這件事約一個月前校方已經報警了，但是一直沒有什麼消息，因為袁先生你也算是關係人，我想還是把來龍去脈解釋一遍吧。」眼前的陳老師皺著眉，可以看出這已經讓她苦惱了一個月。昨天電話中，袁晟表明是小孩父親的客戶，想透過學校這裏知道事情經過，而剛剛也拿出了醫院名牌證明自己不是記者，取得了眼前導師的信任後，才開始這場詳談。

陳老師拿出了兩本學習檔案。

「這……」他看著兩本學習檔案，其中一個是房仲的孩子劉翰廷，而另一個學生的學習檔案卻在他的意料之外。

「這是另一位失蹤的學生，葉育銘。」陳老師翻開了學生資料頁，指著上頭的名字：「他和劉翰廷都是我們班的學生，同一天失蹤。」

兩個人失蹤？

袁晟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方向可能錯誤了，他仔細詳讀兩名學生的資料。劉翰廷的資料在家庭方面的部分，與他看過的房仲劉昇東的資料大同小異，而另一位學生葉育銘，父不詳，看來是單親家庭的孩子。

「兩個人是同一天開始沒有到學校，因為是小學低年級的孩童所以我們也很重視，在一發現異常未到校便通知了雙方家長，但是家長卻是完全聯繫不上。」陳老師開始說起事情的經過：「在第二天我們校方便直接報警，第三天也向教育局通報。但是像現在都過了一個月多，完全沒有一點消息。」

「兩個學生關係很好嗎？」袁晟問。

「不，據我所知，兩個小孩其實不是很要好的朋友，就只是一般的同學。」陳老師搖頭否定道。

難道要從頭開始查起嗎……不，同時間失蹤一定有關連，袁晟心想。他的目光在兩個學生的資料間來來回回，試圖找出什麼蛛絲馬跡。

而此時，陳老師的手機突然響起。

「抱歉，我接個電話。」陳老師有些歉意說道，袁晟僅是擺擺手表示不介意，而眼睛仍然沒有離開過資料表。

「什、什麼？怎麼會這樣？好、好我知道，我現在趕過去。」陳老師突然拔高的聲音讓袁晟忍不住看了過去，見到對方是很驚慌失措的樣子。陳老師掛掉電話後，臉色十分難看，好一會才稍微穩定心神，向袁晟說明自己剛剛得知的消息。

「剛剛學校說，警察那邊前天找到了遺體，也在旁邊找到葉育銘的學生證。」陳老師看似鎮定，然而微微顫抖的聲音洩漏了她的驚慌：「袁先生，你要跟我去一趟嗎？」

他們來到了殯儀館，員警帶領他們來到了殮房，隔著玻璃窗，遺體放置在手推車上，蓋著白布，只露出了臉部。來到現場時，員警表示找到的遺體有兩具，一大一小，由於經過了一段時間，屍體腐敗程度極為嚴重，法醫初步判斷後推測大人是女性，而小孩是男性。

腐敗的屍體並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，陳老師看了一眼，便立即轉過頭乾嘔，不願再看第二眼，而袁晟雖然是外科醫師，但也曾因興趣去研讀了法醫方面的學識，然而即使如此，他見到屍體的模樣，也是有些難受地皺了眉。

因為腐敗過於嚴重，無法辨認出什麼，之後警方拿出了些現場的證物，藉由衣服與其他個人用品，初步確認了小孩子是失蹤的葉育銘，至於大人……

「我們當天便採集了檢體，鑑定的結果顯示兩名死者是母子關係。」一名員警拿出了鑑定的報告，公事公辦地表示。

「請問有詳細的驗屍報告嗎？」袁晟問道。

「不好意思，這個得由法醫那方說明……」警員還沒說完話，袁晟便將自己的醫院名牌遞了過去。

「這個拿給負責的法醫，告訴他我們需要詳細的驗屍報告。」他方才順便看了一下法醫室的值班表，恰好是他認識的傢伙。